全球疫情已从之前的急性发作期走向下一阶段,但依然蠢蠢欲动,等著吞噬那些误判微妙平衡的人。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控制病毒,而这段时间的损伤又有多大。
在某项改变药物研发过程的新科技刚完成不久,就出现了百年一次的大瘟疫;而正当全球经济陷入危机之时,两家充满勇气的公司把握机会大展身手,靠着新工艺成为家喻户晓的品牌──要是上述事件不是发生在 2020 年的话,大概会是个令人振奋的故事。
2018 年一份论文〈mRNA 疫苗:疫苗学的新纪元〉(mRNA vaccines–a new era in vaccinology)在医药期刊《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刊出,论文指出,这种疫苗的“强度高,可以快速研发,生产成本可能更低、可能会更好管理”;这项新技术让研究人员不用再靠病毒表现出来的蛋白质制作疫苗,而是可以直接把 mRNA 打进人体,让人体制造出蛋白之后产生免疫反应,而且整个研发过程也会更灵活,可以快速因应病毒的演化。2020 年,辉瑞(Pfizer)和莫德纳(Moderna)这两家公司分别在 12 月 11 日和 12 月 18 日,用这种新技术研发的 COVID-19 肺炎疫苗拿到美国 FDA 批准。
市场对于疫苗问世的反应很好,但也没有好到欢天喜地;人们希望疫苗完成的任务困难到前所未见,不仅希望它们能够抵抗不断变种的病毒,还希望它们在地缘政治关系复杂的当下,以史上最短的时间让全球获得免疫。但在短期之内,疫苗出厂的速度依然赶不上最初公开的时程;而且英国、南非、加州等地,这时候还各自出现了新的变种病毒,每一种都比最初的“野生型”更容易传播,人们原本还只是因为疫苗出货延期而失望,这时却开始怀疑新的疫苗根本无法让全球成功免疫。
如今我们最多只能确定,疫情后的复苏虽然将到来,但会相当缓慢,而且各地的状况有所差异。
储存、运送问题多,接种阻力纷至沓来
美国原本打算在 2020 年底前发放第一批 2,000 万支疫苗,实际发放时却非常缓慢,而且大幅延期。一开始的延期,是因为许多因素妨碍疫苗从药厂运至储存地;疫苗从制造到施打的过程需要一整套基础建设,不可能一夜之间完工,光是制造过程就和传统产业的生产线差很多,从第一个步骤就必须进行品管,要打造这样的生产线就得花好几个月。
美国目前每天为 150 万人接种疫苗,但美国人口有 3.28 亿人,照这速度要 2021 年下半年才能全部打完。不过如果一切完美,等到其他公司的疫苗,例如最近批准上市的娇生(Johnson & Johnson)疫苗问世之后,每天就能接种更多人。
美国的困境与欧盟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欧盟到 2 月初为止接种疫苗的人口只有 3%。英国在 2020 年 5 月和阿斯特捷利康(Astra Zeneca)以每剂 4.07 美元的价格达成协议,欧盟则进行了旷日费时的谈判,8 月下旬终于把价钱压到每剂 2.13 美元。结果也许是因为被砍价,阿斯特捷利康在 2021 年 1 月表示,比利时工厂出现了一些之前想不到的问题。这可能会让欧盟在英国才刚敲定脱欧的节骨眼上,又出现一个更大的贸易争议。
不过,疫苗政治不只影响欧盟,贫穷国家该怎么拿到疫苗,也变成一个越来越麻烦的问题。美国在拜登上任之后,加入了疫苗全球取得机制(COVAX),与各国一起协助全球获得疫苗,但还是会和其他国家一样先照顾自己人。这种作法其实对整体抗疫不利,毕竟,只要疾病还在任何一个地方大量流行,不仅会伤害当地人民,更可能会让病毒在当地演化练功,随时准备爆发下一波全球疫情。
病毒变种成常态,挑战疫苗的“更新力”
2021 年 1 月从英国开始,变种病毒陆续在巴西、南非、加州出现。世界各地突然出现一大堆这种报告,原因可能是因为加强了病毒监测,但更简单的解释是,之前的围堵策略并没有挡住病毒。2020 年 11 月到 2021 年 1 月底成了至今疫情最严重的时期,全球几乎每天新增 50 万病例,这很可能和北半球目前处于冬季有关。
目前看到的每一种突变,都让病毒更容易传播,所以都出现在人口较多的地方。其中,某些变种还会让病毒更危险,例如英国变种的致死率更高,南非变种则更麻烦,会让病毒更能抵抗疫苗,而且不同变种病毒相遇之后,还会交换彼此的基因。
当然,我们还是可以用这些变种病毒制造疫苗,而且新的 mRNA 疫苗技术这时候就很强大,德国生技公司 Bio NTech 表示,它能够在 6 周内跟莫德纳合作生产出新版疫苗,送交监理机关审查。当然之前的技术也有用,中国疾管中心的一位官员说,科兴生物(Sinovac)和国药集团(Sinopharm)大约花两个月也能生产出新版疫苗。但麻烦的是,病毒突变和疫苗效力之间的互动过程不是线性的,而中国的研发方法,可能特别容易碰到速度赶不及的问题。
群体免疫门槛的简单版公式是 1-1/R0,其中的 R0 是基本传染数,就是在没有免疫或任何预防措施的时候,每个病例平均会把该疾病传染给几个人。大部分人认为武汉肺炎的 R0 介于 2 至 3 之间;算一算就知道,要是 R0 变成 2 倍,群体免疫的门槛一定大幅拉高。
如果疫苗的效力像美国那两种一样高达 95%,R0 增加通常不会带来麻烦;但中国疫苗的效力目前看起来较低,国药集团的只有 80%,科兴生物的更低,之前宣布只有 78%,后来在巴西测试的结果甚至低到 50%。此外,疫苗预防感染的效力和防止病毒传播的效力又要分开来看,虽然两者应该彼此有关,但后者更难测量。
所以如果中国想要对变种病毒达到群体免疫,显然就不能只研发新的疫苗,还得提高疫苗的效力。而且因为中国-在社群媒体上散播外国疫苗不可信的消息引发国内共鸣,中国会更需要自立自强。虽然它目前为止用非药物的方法把疫情控制得很好,但目前疫情演变到中期之后,之前的做法可能会把自己困住。
施打疫苗有风险,隔离政策仍将持续
至于西方国家则可能会因为人们对要不要施打疫苗犹豫不决,而无法及时达成群体免疫。但只要是疫苗都会碰到这种问题,疫苗当然有风险,最能够决定要不要承担风险的是每一个人。而且有些目前犹豫不决的人,其实可能是在等有够多人打完没事之后才愿意施打。
话说回来,没有达到群体免疫,并不等于没有压住疫情。还记得 R0 的定义吗?它是指传染病在完全没有任何预防措施下的传染人数;光是大家好好戴上口罩,或者采取其他暂时性措施,病毒的传染能力就会降低,突变的机会也会减少,研究人员就有更多时间找出根本的因应之道。
但另一方面,许多大幅影响经济的防疫措施应该还是会持续好一阵子。旅行还是会比以前困难,而且中国、开发中国家,以及那些接种比例不高的国家会最严重。如果之后又出现新的麻烦变种,那些已经接种过疫苗的人移动可能又会受限,航空业与旅游业的寒冬也会拖得更久。
疫情久拖未决,暴露更多经济问题
房市可能会复苏,但不会回到 2019 年的水准。由于美国的购物中心供给过剩,有些已开始破产,有些则转型为电子商务物流中心。商办市场则是有很多人正在观望,想先确定在家办公浪潮对供需的整体影响之后再做决定。经济刺激政策撑住了住宅价格,但背后的变化已经开始浮出水面,大城市的住宅供给量受限,所以居民开始搬到二线城市,这样既能继续过着都市人的生活,又能获得更多选择空间。
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首席经济学家劳伦斯‧布恩(Laurence Boone)1 月 28 日表示:“我们最关心的是疫苗接种进度落后和新型变种病毒的出现,会不会让防疫时间拖得更久,暴露出更多经济问题。”布恩以前曾经简述过全球经济看涨、持平、看跌的三种未来,如今开始担心现况离看跌越来越近。
经济学家在 2020 年就提醒过,经济活动和人类健康之间不是二选一,那些防疫最好的国家,经济成长率都高。即使疫苗目前无法根绝病毒,亦无法达成群体免疫,它还是可以给世界更多选择。有了疫苗,每个人就更能控制自己要承受多少风险;国家也更能根据自己的强项与弱项,去选择要走向怎样的未来。如今,全球疫情已经从之前的急性发作期走向下一个阶段,但依然蠢蠢欲动,等著吞噬那些误判微妙平衡的人。
长期来说,传染病的致死率都是逐渐降低,传染力逐渐增强,这样才能跟我们的免疫系统共存,不断找机会继续演化。所以目前的变异如果致死率真的比较高,就注定撑不久;即使我们无法消灭变种病毒,它造成的问题也不会像原版的病毒那么大。真正的问题会在于,我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控制住它,而这段时间的损伤又会有多大。
(作者:David Stinson 孙维德,台湾金融研训院特聘外籍研究员;译者:刘维人;本文由《台湾银行家》授权转载;首图来源: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