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问英特尔到底怎么了？其实不论 7 奈米延迟或是外包台积电都不是新闻，都是早就在进行的事，只是第一次这样公开宣布，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里面的人则是见怪不怪。
笔者还在英特尔的时候，是在 Product Team，但因为工作的关系常有机会跟制程 Team 打交道，有事没事就会互相聊聊八卦。英特尔的 TMG（Technology Manufacturing Group）是一个很封闭的军事化组织，自成一国，纪律严明，但里面的人累得像狗一样，流动率也很高。TMG 大到不能倒，历届 CEO 都不敢动它的主意，所以 TMG 的头头就像地方军阀一样。一直到 2018 年被 Murthy 赶走之前，Sohail 就是 TMG 的老大，他手下的大将就会轮流担任每一代制程的负责人，例如 22 奈米的主管就是 Kaizad。
TMG 一直以来都保持制程领先，2012 年 22 奈米领先群雄，从没把台积电、三星放在眼里。Kaizad 立下大功，平安下庄。在这个时间点，CPU 还基本上维持 Tick-Tock规律（一次改架构，一次改制程）。还记得那几年台积电常来 Oregon 招人，三不五时收到 HR 的 LinkedIn 讯息，有时还包下饭店的宴客厅请人吃免费晚餐，顺便问问要不要回台湾发展。
2014 上半年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14 奈米的 CPU 该出来了却没出来，导致 22 奈米的 CPU 变成了 Tick-Tock-Tock。负责 14 奈米的 TMG 的负责人是 Sanjay，2015 就被赶走了，可见当一代制程的主管也是个高风险高报酬的职业，成了就荣升 VP / Fellow，败了就卷铺盖走人。现在回头看，这其实是很好的制度。
2014 下半年，14 奈米 Broadwell 终于出了，但也从那时开始，delay 变成了常态。Tick-Tock 变成 Tick-Tock-Tock-Tock-Tock。到现在也没人有在提 Tick-Tock 了，只知道 TikTok。
英特尔执著于“密度”，不管分析师怎么看
这是为什么呢？话说 22 奈米平安下庄的 Kaizad 又扛起 10 奈米大旗。但这次没上次那么顺利了。具体原因只能用笔者收集到的资讯来说个大概。英特尔一向对于密度（transistor density）有种近乎痴迷的执著。1mm^2 面积里能塞几个 transistor，这个数字越高越好，简报的 MTr/mm^2 就是要呈现一条漂亮的直线，分析师不管提什么问题，说台积电做这个、三星做这个，英特尔一惯动作就是拿密度出来打脸。在早期这也合理，但是随着制程越缩越小，很多以前不用考虑的问题都跑出来了。线宽越来越小，间距越来越短，就算你能做到 M1~M4 超细超近，但你能真的拿来 Route 吗？速度受影响之后还是要拉高到高层金属，那你的宣称的密度好处又能真正拿到多少？
总之，10 奈米一开始的规格订得太过雄心壮志。TMG 的人拚死拼活日夜加班也达不到良率。那你说当初订规格为什么不跟 Design Team 商量，别作茧自缚一味追求密度，先出来再说，反正大家最后的目标就是出一颗好的 CPU，这就回到前面说的 TMG 老大心态。TMG 做出来的制程，CPU 设计部门就是只有吞下去一条路，Design Rule 太复杂？干我什么事，请自己解决。CPU 部门只好各种各样的叠床架屋的 Flow 解决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开发时程也被拖累，慢慢变成一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只剩下拿 H1B 签证的员工死撑著，这是后话了。CPU Team 这样久了 Tock（架构）也没力气搞了，甚至本来 Oregon 跟以色列有一个自己的 CPU 架构小 Tick-Tock，后来也全部由以色列来做了。所以大楼之将倾，都是从一根柱子的崩塌开始。
英特尔死守制程王者的坚持和骄傲
另外一说，关于 10 奈米的密度规格，TMG 也不是没有听 Product Team 的意见，但只有图形处理 Graphic Team（GT）有时间搞一些 PPA 的研究，然后回馈给 TMG。Graphic 本来就比较不重视速度，而是重视密度，所以 GT 和 TMG 一拍即合，一搭一唱，各取所需。
就在无限的 14 奈米 Tick-Tock-Tock-Tock 回音中，10 奈米良率龟速往上爬。Kaizad 倒是位子坐得稳，毕竟除他外，其他人来压不住阵脚只会更糟，CPU Team 人跑掉太多，所以 Design 也是落后。同一时间 7 奈米轮到台湾之光 Chia-Hong 上阵扛大旗。看了 10 奈米的例子，7 奈米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放宽一点规格，但是又忍不住要挑战 gate-all-around（GAA）FET。这是一个和当初 FinFET 一样的划时代的新突破。台积电试过了但还没实际用在目前主流制程，先走了 EUV 路线，三星看过了，也先放一旁。英特尔有制程王者的坚持和骄傲，非要挑战这条路，搞到最后放弃了。7 奈米现在只好化繁为简，只能争取越快出来越好，先祝福台湾之光可以平安下庄。
写了这么多，还没写到找台积电代工的部分，那又可以写一大篇了。
（本文由 工程师在波特兰 授权转载；首图来源：Flickr/Thomas Cloer CC BY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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