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百多天前,他在内阁中的知名度,只排行第 7;如今,他是全国人气最火、知名度最高的政务官,民调满意度超越总统蔡英文、行政院长苏贞昌。
“钢铁部长”陈时中受到民众喜爱,不只因为他在防疫过程展现的硬汉与专业形象,更多的,是在刚强之外,他流露出的柔软与温度。
为了防疫,他铁腕禁止医护人员出国、下令部分行业停业,扬言公布出国者姓名;但当社会非理性言论涌现、群众指责染病者时,他又适时语出“没有人愿意染病、被隔离”,提醒大众应换位思考、不要猎巫。
敏于思,旁听父执辈书生论国事 童年的台大宿舍,是他的逻辑思辨课
在过去,每当有重大灾情发生,就是中央与地方不同阵营执政者产生摩擦,上演隔空驳火、互踢皮球戏码的时刻。但陈时中总不愠不火,展现高情商,将火苗灭在迸发时。
例如,今年 5 月初,新北市长侯友宜将九千多份纾困申请书送至中央,并喊话“本是同根生”,带有指责中央让地方行政不堪负荷的挑衅意味;但陈时中却私下去电沟通、台面上则以“合作多愉快”回应,熄灭一触即发的政治口水战引信。
他既刚且柔,跳脱常人对政治人物与行政官僚的想像边框。而他一路走来的行事风格,也总是在“破框”。
“以前在学校,人多的地方你看不到他的,他不抢出头,脑子总是动在‘框架’之外的事上,”与陈时中从父执辈开始就是家族世交的前台北医学大学口腔医学院长、拇山精英牙医诊所院长王大源形容,陈时中是个“专找冷门事情做的人”,“别人没想到的、不做的,他越做越有兴趣,就像公共参与,在当时(牙医界)不是很多人热中,但他就是会去做。”
儿时与求学成长过程的环境,对人的性格塑造,往往最为深刻。
从小住在民法教授父亲陈棋炎的台大教授宿舍,给他上了一堂又一堂的逻辑思辨课。“那时很多不同科系的教授,还有留德、留日、留美的归国学者,见解、看法都不一样,大家常在(父亲)家里,书生论国事,我就旁听,”陈时中曾说,那段“观摩期”获益良多,也练出他日后能跳脱自身专业、换位思考的眼界与习惯。
性至坚,一字一句读完骂他的信 眼光看向 10 年后,两度改革挡人财路
出了社会,他在担任北市牙医公会与牙医师公会全国联合会(以下称全联会)理事长时,就做过两件打破常规、甚至在当年被视为“挡人财路”的经典事件。
其一,是推行儿童洁牙教育运动。
“牙医就是洗牙、看牙,好好的赚钱就好,谁会想到要去发起什么洁牙运动?”一位在陈时中任北市牙医公会理事长时的行政干部回忆,许多牙医师抱怨这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儿童牙齿都弄好了,医生还赚什么钱?”
当时牙医圈有人观望、有人反对,但推行洁牙运动需要经费,陈时中为了不用到公会公款,转而找上卫生署申请补助。
这让北市牙医师公会成了第一个非大学、研究机构向卫生署申请研究经费的医师公会。“当时他们(卫生署)一时也不知道我们要被归类在哪,因为从来没有牙医公会去申请,”前述公会干部说。
理解陈时中想法的王大源说,相较当时其他同侪只关注眼前事物,陈时中已放眼 10 年、20 年之后的牙科发展,“你把牙医保健往前推到儿童教育端,把牙齿基本问题弄好,牙科就可往更多元的学术领域发展,不是提升了整个牙医领域吗?”
第二件经典事件,是早在西医、中医之前,他说服牙医率先加入健保“总额预算制”。这制度形同为医界收入钉上天花板,完全打破过去医师看诊论量计酬、看多少病人就领多少给付的旧制,自然引发牙医界大反弹。
“至少七八成牙医都反对,我们要从南到北做说明会,绕台湾不只一圈喔!开会时拍桌的、骂人的、讲难听话的都有,但他(陈时中)就是可以耐著性子,也不大声(讲话),一直跟对方讲道理,”时任全联会副秘书长的牙医师蔡尔辉,回忆当时景况频频挥手、摇头,“大家都觉得西医、中医都没在管,为何我们牙医要先做这件事?”
为了沟通协调,陈时中与干部们忍着挨骂,在没有薪酬情况下跑遍全台各地公会,开会至凌晨 4、5 点,是家常便饭。
前全联会理事长詹勋政,是陈时中的老战友,谈起当年苦,却边讲边笑:“那时候整栋大楼(全联会办公室)最晚凌晨 1、2 点就要熄灯了,我们还会硬站在大楼门口讨论到 4、5 点才走。因为 6 点,陈时中得去送小孩上学了。”
事后来看,因为陈时中的先见之明,看到健保必然走上总额预算制,让牙医先与-谈判,不仅避免当时曾传出牙医将被踢出健保的风险,还反而比后进者获得更好的条件。但能舍眼前利者,并非多数。
面对意见不同者,他从不口出恶言,反倒像传教士持续沟通。他曾收过厚厚一叠“骂”自己的信,一字一句认真读完后,找出合理之处做修正。
想全局,先利他才能够利己 牙医当部长被冷眼,就更要做好!
他经常跟亲近友人说:要先利他,才能利己。与他共事 20 多年的公会成员观察,正因为如此,这让陈时中经手协调、促成的事物能禁得起检验,“(大家)自然会服他、信他”。
2017 年,陈时中接掌卫福部,成了首位牙医部长,在医学系录取分数高于牙医系的医界传统强弱阶级里,他不免遭到冷眼与质疑。熟悉的朋友都知道,陈时中情绪内敛,要坐下来、几杯威士忌入口后,才会对朋友讲起心里话。当时外界千夫所指,各种传言不断,但他不做回击或澄清,仅一次在与朋友聚餐时说:“医界反对牙医做(部长),我就更要做好!”
于是,他闷着头做事,许多充满争议、沟通难度高,在医界谈论十几、二十年的议题、政策,如住院医师纳《劳基法》、医疗刑责合理化、医疗分级转诊制等,都在他任内促成或初步定锚。
为什么前任部长做不到的事,能在他任内完成?同僚、部属们归因于他总能破除眼前限制来思考。“C 肝根除计划”政策就是一例。
C 肝治疗药物碍于健保给付额度固定,每年可治疗人数有限,陈时中上任后,认为先根除 C 肝,才能避免未来衍生的肝硬化、肝炎疾病,因此不断争取经费,让 C 肝预算从他上任第一年仅 23 亿元,不断翻倍加码到今年达到近 82 亿元。
“他就是‘跟未来借钱’,”卫福部医事司司长石崇良说,陈时中思考政策不像一般人受限眼前预算规模,“他想得更远,这方案(指预算倍增)连幕僚提出的方案中都没有,他另外想出来的。”
官场的常态是,幕僚提出政策建议,主官会在现有 A、B、C 三案中做选择,“但他(陈时中)不是,他会跳出来问:这 3 个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向?”石崇良说。
刨根源,处理事情就像看牙 曾告诉友人,秘诀在把问题变议题
在疫情趋于平缓后,陈时中下个挑战是,曾让多任署长、部长落得下台一途的健保费调涨议题。它无法只靠专业成事,因事涉钱与权,更是高度敏感的政治问题。
但看在老友眼中,陈时中有拆解难题的手腕与能耐。王大源曾问过陈时中,如何把复杂争议协调得好?当时他回答:把问题转成“议题”,让别人先表述正、反意见,他慢慢倾听,再找适当时机切入,用对方的语言,讲出能平衡两边的话语。
“他处理事情就像看牙”,王大源说,陈时中运用牙医的训练,“不像外科,心脏就心脏、肠胃就肠胃,每人 1 颗;每人一口牙共 32 颗,病人说牙痛,随便一指,你也不知道到底哪颗牙痛;即便你知道,也不可以马上就敲下去,因为一敲,周边所有牙都一起痛,你就不知道问题有多大、多广。所以,看牙要从外围牙齿开始敲,敲一轮之后,才切中核心那颗牙齿,开始治疗。”
接下来,面对历任部长都棘手的健保涨价问题,他能否让社会“顺时中”,甚至推升他在官场再进一步?将再度考验他敲牙齿、找痛点的能耐。
(作者:管婺媛;本文由《商业周刊》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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