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西北部的雄伟大河哥伦比亚河,流域广及加拿大、美国的华盛顿州、奥勒冈州、爱达荷州,以及一小部分的蒙大拿州与怀俄明州,这条泱泱大河在罗斯福施行“新政”时自然不可能忽视,于其流域建立无数水库,以水力发电做为丰沛电力的来源,供应西雅图、波特兰等大城市的发展,这些水电设施中,有 31 座统由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Bonneville Power Administration,BPA)管理,一度是美国西北发展的重要推手。原本是新政的丰功伟业,如今却成了钱坑与鲑鱼死亡陷阱。
风水轮流转,在廉价可再生能源的竞争下,一连串老旧水坝变成赔钱货,导致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负债 150 亿美元,水坝从新政时代修建至今已经老旧,需要维护与更新,至 2023 年以前还得花上至少 3 亿美元的维护费用,雪上加霜的是,在流域上兴建过多水坝,结果成为鲑鱼死亡陷阱,导致流域多种鲑鱼濒临绝种,法规要求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负担保育与复育鲑鱼的费用,更是一大负担,最糟糕的是,尽管投入大量费用试图帮助鲑鱼跨过大坝,却毫无成效。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旗下的一连串水坝,过去发出的电力远超过西北各州本身所需,多余的电力就往南卖给需电孔急,且电价高于西北各州的加州,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每度电可卖到 0.06 甚至 0.1 美元的高价,加州因此被称为是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提款机。这个如意算盘自 2008 年起开始打不响了,主要原因是加州大力推动绿能发展,诸多补贴与促进绿能的政策措施,使得州内新增无数太阳能、风能电力来源,不再急需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电力,于是如今在夏季用电尖峰时期,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每度电只能卖到 0.043 美元,夏季平时甚至只能卖到 0.02 美元。
雪上加霜的是,本地客户,也就是西北部供电区域,也因为环保意识提升,积极推动节能减碳,因此用电量年年减少,2017~2018 年,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本地营收减少 2,250 万美元。
原本若是自由市场上,供过于求应该降价,但是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并非企业而是-组织,结果不仅没有降价,还因为加州与本地购电量减少以后,维护营运与摊销成本相形之下变高,结果反而调涨西北部供电区域电价,2008 年以来调涨 30%。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可以这样做,是因为 2008 年时与主要电力公司签下 20 年合约,然而,同一时期,美国西部的批发电价却因为总供给增加而正在下降,逐渐低于每度电 0.03 美元,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调涨后的售电价为每度电 0.036 美元,远高于市场批发电价 0.022 美元,一旦 2028 年合约到期,客户显然会立即寻求市场上其他廉价的供电来源。客户跑掉以后,以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做法,只会再度涨价,将不可避免进入“死亡螺旋”。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另一个心腹大患是保育问题,当初罗斯福新政洋洋洒洒在哥伦比亚河流域上到处盖水坝,完全没考虑到洄游性鱼类的保育,很快地生态学家就发现,55% 的洄游性鱼类繁殖场都遭大坝永久性的阻断,剩下可到达的部分,鲑鱼等洄游性鱼类需要克服至少 8 座大坝才能抵达繁殖地点,相对的小鲑鱼也要克服 8 座大坝才能到海中,而水坝蓄水而成的深潭,不仅温度会上升不利于小鲑鱼,更成为掠食者的藏身之处,小鲑鱼在重重阻碍下,往往在旅程中损失 50% 以上,在较不幸的年份,甚至有 85% 的绝大多数都阵亡无法抵达大海,于是整个流域的各种洄游性鱼类全面濒临绝种,估计再 10 年就会完全消灭。
新能源科技发展让传统的大建设显得大而无当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成立于 1937 年,总包美国西北部地区的发电到输配电与售电,拥有输配线路长达 1.5 万英里长,供应区域广达 30 万平方英里,用电户 1,400 万人。1970 年代,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曾经面临第一次危机,当时美国-严重错估西北部地区用电需求成长,规划兴建多座核电厂,结果用电需求远低于预期,造成 22.5 亿元债务违约,1980年,卡特时代的国会为此立法《西北电力法》(Northwest Power Act)以解决问题,法案拯救了本将破产的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代价是法案也规定让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负责水坝相关生态复育。
其结果,复育成为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一大负担,至今已经投入 170 亿美元在相关工作上,光是 2018 年就花了 3.205 亿美元,包括为了让小鲑鱼能顺流而下,故意增加放水而减少了发电营收,但是复育成效却微乎其微,更糟糕的是,由于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本身的财务困境,预计将在 2023 年就达到举债上限,届时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根本拿不出钱来继续进行保育工作。
保育人士呼吁,既然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现在是赔钱货,那不如一了百了,拆了 8 座主要障碍大坝中的 4 座,如此一来可大为减轻鲑鱼所承受的压力,进而改善其生存机会。不过,这样的提议受到各方反对,因为水坝不仅只有发电功能,还提供航运作用,每年有 220 万吨农作物要经哥伦比亚河与其支流运送,这些水坝对运输农作物有重大功能,产业链年产值 7 亿美元,农民们可不想轻易拆除。
无论如何,在市场压力与保育需求双重负担下,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 10 年来烧掉 9 亿美元现金流量,由于电力不再供不应求,要卖多贵都可以,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得转型为有效率的发电机构,与其他民间发电厂竞争,因而力行撙节,大砍 6,600 万美元的计划预算,并积极打入新批发市场,加入加州电力调度中心(California Independent System Operator,CAISO)的西部能源平衡市场(Energy Imbalance Market,EIM),期望可带来 290~340 亿美元年营收。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认为以加州对绿能的重视,电力若加上碳税的考量后,水力发电仍将具有竞争力,不过,这个预期可能太过乐观,因为可再生能源降价的速度远超过想像,洛杉矶宣布将采购太阳能复和能源储存的零碳能源,购电价每度电仅 0.02 美元,恐非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老旧水坝所能与之竞争。
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旗下管理 31 座水坝、1 座核电厂、4,000 名员工,年营收尚有 38 亿美元。过去雄伟大河上密密麻麻的大坝,曾被视为是推动经济的重大建设,如今却发现对生态造成的永久破坏得不偿失,而新能源科技的发展更让传统的大建设显得大而无当,邦纳维尔电力管理局的命运,很可能与哥伦比亚河流域的鲑鱼一样,即使努力复育还是终将绝种,这样的发展,也标志着电力市场走出“恐龙时代”,迈向全新的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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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图为邦纳维尔水坝;来源:Flickr/Kirt Edblom CC BY 2.0)